作者简介和评论

       西蒙娜·德·波伏娃是当代法国最杰出的存在主义的女权作家,她的存在主义的女权理论对西方的思想和习俗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她是存在主义哲学的创始人萨特的终身伴侣,却未婚,被称作“契约式爱情”的发明者。

       1943年,波伏娃的《女宾》问世,使其一跃而成为作家。1945年,另一部在法国引起强烈反响的《他人的血》出版,以反法西斯为主题。而在1946至1949年间,她全力以赴地投入了《第二性》的创作。此书被誉为“有史以来的讨论女人的最健全、最理智、最有智慧的一本书”,甚至被尊为西方妇女的“圣经”,成为西方女权主义的理论经典。

       关于谈及波伏娃的地位和影响力,法国前总统密特朗是这样说的:“她是法国和世界的最杰出作家”;而现任总统希拉克则书:“她介入文学,代表了某种思想运动,在一个时期标志着我们社会的特点,她的无可置疑的才华,使她成为一个在法国文学史上最有地位的作家”。

 

文章脉络和理论基础

       波伏娃这样一个奇女子用了四年的时间写出了《第二性》。本书分为上下两卷来从不同侧重点阐述作者的观点。

       上卷是全书的理论框架,主要是从女性群体的角度去讨论妇女问题。此卷又分为三个部分,分侧重点的分析探讨了女性。

       第一部:命运

       作者首先从生物学的角度探讨雌雄两性的性生活,驳斥了将女性等同于子宫或卵巢的观点,然后又从精神分析学的妇女观出发,批判了佛洛伊德的以男性为中心的“性一元论”最后,作者论述了马克思主义的妇女观,认为“经济一元论”虽然有其局限性,但从经济角度研究妇女是历史的一大进步,社会主义制度终将消灭男女不平等的现象。

       第二部:历史

       主要是论述了从原始社会到社会主义是社会,妇女的处境、权利与地位的变化和历史事实。

       第三部:神话

       讨论了东西方神话中的妇女权利与地位,重点强调解析了“处女崇拜”的缘起和作用另外作者还通过五位作家:蒙特郎、D·H·劳伦斯、克洛代尔、布勒东、司汤达等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为模本,分析西方文学对妇女的态度,最后作者笔锋犀利的点出神话与现实的关联和差距,认为自主和命运的同时认同是困难的,是不安和失策的根本原因。

       上卷涉及许多艰深的学术理论,而下卷即从现实和日常出发分成四个部分。

       其中,第四部:女性形成第五部:处境,主要是沿着从童年到老年这条生命发展轨迹,以不同时期的女人担任角色的转变来分析女人一生的不同处境,认为女人处处被约束,时时被塑造着;第六部:生存之辩第七部:走向解放,即是以各类型的妇女为对象,从不同女人的处境中寻求她们生存的共同点和心理上的共同意识,最后得出结论,认为妇女要得到解放,就必须正视她们同男性的生理差异,同男人建立手足关系。

 

写作缘起和意义

       作者写作此书犹豫了很久。人们都在怀疑今天是否还有女人存在?如果存在,她们在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样的位置?应当有什么样的位置?会有什么遭遇?在不同的遭遇面前的不同反应的深层意识和根本原因是什么?何为女性气质?女人和男人的异同在哪里?男女间非生物的差异如何产生又是怎样根深蒂固的?男女间的地位不同带来什么后果?如何解决男女两性共同的抑制?解放之路在哪里??这些问题都是世人共同关注和需要解析和解决的,事实上所有的问题归结起来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却又玄妙的问题:女人是什么?

       作者认为在现在的文化背景下,男人决不会想到要写一本书去论述男性的特殊处境,而关于女人的讨论则必须以“你是个女人”为前提。因为男人在做男人时是正当的,而女人在做女人时即是不正当的。他是主体,而她只是他者。

       关于“平等”的感想下面我将结合一些波伏娃在此书中的观点简述一下我阅读后的一些收获、想法,以及对一些现实问题的思考。

       梅洛一庞蒂他说:“男人不是个自然物种,他是个历史观念。女人不是一个完成的现实,宁可说是一个形成的过程。”这句话的意思在我看来,就是说男人已经确定下来了,而女人还在形成中。正如波伏娃认为的:由于女人不具备具体手段,没有把自已组成一个可以和相关整体对抗的整体,所以始终从属于男人,终其一生都被塑造。那是不是因为女人还不确定所以才应当与男人相比较呢?因为她的潜能要找到参照物要应当得到解释,因为存在着发展的空间存在着无限的可能。人类产生之始就已有性别之分了,为什么产生于同一时期的男性与女性,一个已经确定而另一个仍然在形成?他们的定义和参照物又是什么?

       从生理角度上讲,女性的确处于微弱劣势,比如体力,体格,比如生育能力。她们受到物种的奴役和限制是要比男性多一些的,女人的身体是她在世界上的处境的因素之一。但即使是这样,她的身体是不足以解释她是个女人的,因为除了有意识的个体在社会活动着的表现,没有其它任何真正活着的现实,如果身体不具备意识的调配的话,它是什么都影响不了的。

       从心理角度上讲,很多观念与现实都是相互促成的,很难说一开始的时候到底是哪个方面在起作用。比如说很多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子不认为她对自己的未来负有责任。她认为没有必要对自已提出诸多要求,因为她的命运很可能终将是不取决于她本人的努力的。别以为听起来像是个别例子,有这样的想法的大有人在。甚至于像我们这种所谓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大学生,很多都不会像男生一样对未来很焦虑或者是完整地计划自己将来的人生。我们在和同学或者朋友闲聊时,都可以感受到这样一种心理:反正我是个女的,找不到好工作大不了就嫁个好老公,只要能找个好男人养活自己也就行了。

       在经济上,大部分女人都处于一种依附性地位。即使有些女性有独立的工作或者掌握着家庭中的经济大权,她仍然被认为是依附着的。这是一种传统的信念上的归属:女人的依附性是内在化的,即使她的行动有表面上的自由,她也还是个奴隶:而男人从本质上就是独立的,他受到的束缚只是来自外部,是可以挣脱的。

       那么,这些就是在女人的形成中的决定因素吗?

       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妇女的解放只有在当家务劳动占她们极少的工夫而可以大量的社会规模地参加生产劳动时才可以实现。但是,虽然经济这一因素在女性的演变过程中曾经是并且依旧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但在它能引起道德的、社会的、文化的以及它所承诺和要求的其它成果之前,新型女人和新型男女关系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决定着女人处境的实质上是一整个社会。正如波伏娃说的:无论在生理、心理,或者是经济上,没有任何命运能决定人类女性在社会的表现形象,决定这种所谓的女性气质的是整个文明。

       女性相当于男性而言,无论是否愿意,都普遍的被认为是相对劣等的。女人的劣等性来源于她从一开始就受重复性生活的局限。她因为没有接近大事的任何机会而认为小事是重要的,而且对她来说,充斥于她的日常生活的那些琐事才往往是最严肃、最实际的事情了。因为我们在比较优劣时实际上只比较了处在不同处境下的人,而忘了去比较不同的处境。如果去对比一下处境,我们就会发现男人的处境是非常可取的:

       “他在世界上有更多的机遇去运用他的自由,其结果必然是成就要远远超过女人。因为女性实际上是被使唤的,是被禁止做任何事情的。”

       到底,是因为女人认识到了自己比男人差才把自己交给了男人,还是因为她依照一种传统的观念就这样的把自己交给了男人所以才慢慢地也就觉得自己比男人差了呢?这种所谓的“女人是劣等的”真理是怎样出来由谁造成的?这样的依附性的生活是男人的选择还是女人的选择?又是由谁的意志来掌控的?女性为什么要听从男性的安排,要热衷于取悦男人?

       其实,并非是本性在规定着女人,女人早已经遗忘了自己的本性是什么了。而是当她在自己的感情和生活当中基于自身的利益和本性打交道时,塑造和规定了她自己了,这是第二性(习俗)对女性的“本性”的新定义。因为男人在经济生活中的特权位置,他们的社会效益、婚姻的威望以及男性后盾的价值,所以女人在看待自己和作出选择时,不是根据她的真实本性,而是倾向于男人对她的规定。

       女人于此成为了一种他性。那些不是她的自我意识,但是因为趋同或迎合需要,所以也将其当作自我意识。这是为了生存所作的妥协。男人利用优越的体力去支持他们自己的性别,而女人则因习惯而默认她们的依附地位。她们从未有过公正的机遇——既没有自由也没有受过教育。

       那女人是心甘情愿处于这种地位之下的吗?或许是。

       你认识到你是某种地位下的牺牲品,但你对这种地位已经习惯了。在第二性下,女性的生存的正当性的证实掌握在男人的手中。纵观其一生,女性在任何时候都没有能够既做一个有用的人又做一个独立的人,因为父权社会赋予所有女性的功能是为了服务的,如妻子,如母亲。所以女人只有在完全失去功效时才可以摆脱奴隶地位。就像我们看到的,相对而言,小女孩和老妇女受到的限制和束缚会少一些女性恰恰是在她不能被“利用”时才得到了多一些的自由。

       为什么女性不抗击这种待遇呢?抗击是有的,但只是少部分人掀起的一股潮流,在实际上,真正以行动去抗击的并不多。因为,否认痛苦往往会比超越痛苦愉快也容易一些,女人也愤怒的看到男人拥有社会优势,觉得他们是强者,心里恨恨难平,但女人无力于对手交战。在本质上,女人一旦真正要交战,所对抗的就不是一个男人而是整个文明了。要对抗这样的一个历史潮流需要莫大的勇气,既然已经认定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那很多人就会选择避而不战了。并非是女人的劣等性造成了她们在历史上无足轻重的地位,而是因为其在历史上无足轻重的地位才使她们成为劣等的。

       很多男人也常说希望发现女人的本性,但其实他想发现的是理想化的本性,是经过修剪雕饰的,她不但是要自然生成的还要是非自然的。怎样去定义或者区分女性气质和所谓的“面具”呢?事实上并不存在真正的虚假和面具,你做出的一种姿态或一件事情就说明那是你心性中的一个点,如果你自身完全没有这种潜质或者是想法的话,那是不可能作的出那样的一种选择的。正像琼·雷维尔在《作为面具的女性气质》一文中所说:“无论在根本上还是在表面上,这两者都是一回事。女性特征是根据社会惯例建构起来的,借着这种惯例女性主体通过一个摹拟和内化以及表现的过程而成为女人。女性气质本身就是一个能够假装并作为一个面具戴上的,一切不过是在人心的基础上塑造出来的。”

       男性同胞对女性呼吁平等的口号一般都是采取一种包容的态度的,因为他们明白,女性的这些举动是有保留性和依赖性的表现。就像是小孩子在讨糖吃那样,并不会真正对他们产生威胁,说得更直白一些,他们不屑于去计较。事实上也正是这样,女性在男性世界中无论抗争与否都是感到不安全的,都倾向于保留隐退的要求,而这种隐退,又是以她已惯于的在心里寻找庇护作为象征的。保留女性气质是所有女性一生的事情,是无法完全舍弃的目标,它带来的是一种心理满足和安全感,是最后的退路。这些女性气质是依照社会和男人的要求而形成的,当一个女人最后还是无法自主却还保留这些“气质”时,她就还可以并且有资格再次要求男人的宽容和保护。

       玛丽·巴什基尔切夫就这样说到她的亲身感受:“我的幽默感,我的举止和面部表情,均有赖于我的长袍;当我的穿着不得体时,我感到尴尬而平庸,甚至因而感到耻辱。”有非常多的女人也是这样,宁愿错过一次机会也不愿意穿着很不得体的出门。这种心理是相当难解释的,有时就像是一种负气行为,对男人也是对自己。其实很多时候她本人也明白自己是不太会引起人们的注意的,但仍然非常在乎,寻求的也许不过是对自己心理上的一种交待和慰藉。女性的许多行为都是可以解释为抗议的形式的,比如说,男人就总是很想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喜欢并习惯于迟到。其实在让男人等那么几分钟时,女人想表明的也许不过是对那种长期等待的抗议,因为就某种意义而言,她的一生和整个生存一直在等待当中。

       说了这么多,感觉上好像是女性一直在受男性的压迫,但就现实而言,男性也是被要求和受压迫的。之所以只把女性当成受害者,无非是因为男性比较强大,而女性依附着他。人类的心性都是如此,习惯性地去同情弱者进而抨击强者。事实上,男性一样是被塑造出来的,他必须让自己像个男人,无论这个男性的标准是什么是由谁制定的,他现在都必须遵守并为之奋斗。他要强悍,勇敢,睿智,勤劳,要赡养父母妻儿,要顶天立地!仔细想想,到底男性和女性谁受到的压迫更大?难道柔弱无知,依附,安分和小心眼不是更容易做到一些吗?男性在成长的过程中要受到的磨难和要付出的努力是比女性多很多的。没有什么真正的平等,在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势必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我倒是觉得现在也蛮好的,资源优化配置。男人力气大身体好就让他去做重力活啊,例如建筑工人啊挖煤工啊什么的;女人心细手巧就让她做些琐碎活去,例如电子加工和纺织业这些。

       男女双方都既是整个文明下的得益者又是它的受害者。女人在追求屈从的梦想,男人在追求认同的梦想。双方贫乏的真实性都没有得到足够的补偿,每一方都在屈从于舒适诱惑的同时指导对责对方引起的不幸,也许双方想抗议的和感到挫败的都不过是自身的无法兼顾和超越而已,只是,指责别人总是要比否认自身来的容易些的。

       所谓的妇女解放或者是男女平等,其实都是为了男女双方着想的。我觉得,在现在的制度文明下男性女性都是不自由的,都受着太多的束缚和压制。真正的两性平和状态,并非是男女双方都在做同样的事都要成为一样的人,而是当一个人想做什么事的时候,议论和评价的标准与性别无关。也就是说,我想做什么事或者是做了什么事,好与不好该与不该都跟性别不相关,只与事情的实质相关。比如说,一个女人独自支撑起一个家庭,我们在称颂她时别总是加上一个前提说“她很厉害,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一个男人做了同样的事情时我们也依然应当去称颂他,而不要认为这些是他应该做的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他是个男人。也别在指责一个不喜欢做家务带孩子的女人时却无限度的在这方面宽容男人。凭什么以这些作为标准呢!这些都是真正的不公平。可是,真正的公平又在哪里呢?

       要达到那样的解放与平等不容易,也许大家的心里都想这样,但却都不敢做、不敢改变,因为那意味着要对抗的是整个历史形成的“文明”。颠覆总是会带来混乱,而人类总是喜好和平有序的社会的,没有人敢保证或者说可以保证在混乱后还可以再次“有序”。所以,没有很多人,也许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遗留问题和思考

       波伏娃的主要中心观点就是:“一个人并非生来就为女人,而是变成为女人的。为了获得平等和解放,女人必须拒斥受到社会压迫性限制的女性气质而培养男性气质。”问题在于,女人为此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而又有多少女人真正乐意为此而作出那些必不可少的牺牲?由于在女性世界受着女人的培育,她们的正常命运就是结婚,而这实际上仍然意味着要从属于男人。为此,在现实的背景下女人对抗自身的处境的最有效的方法是摆脱婚姻的镣铐。波伏娃她自己做到了,与萨特建立起了契约式的爱情。但是,在实际的生活中,又有几个女人能有勇气这样做呢?这样看来,解放岂非没有上岸之日?

       波伏娃认为妇女要解放就必须正视他们同男人的自然差异,同男人建立手足关系。可是,成为手足关系之后就没有性别之分了吗?在这样一个上下之势中,手足关系能建立起来吗?况且即使是手足关系依然会有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作祟,姐妹是不是又自然而然的处于兄弟的所谓的饿“照顾”之下了呢?

       女性是被塑造的,那男性又是如何产生的呢?其实波伏娃自己在书的末尾也有提到,男性同样是被塑造的,还花了相当的笔墨阐述了日前男女境况给两性带来的同样的压抑和限制。单或许是为了呼应此书的主题,波伏娃终究还是不敢在男性的形成上多下功夫,只把重点倾注在女性身上。那么,在了解了女性的被塑造过程后,人们很自然的就会对比,那么,在这个由两性组成的大社会背景下,男性又是如何被建构的呢?假设男性也一样是被塑造出来的,那么,男女不平等之说针对的到底又是谁呢?

 

本文刊登于《惠东文艺》2019年(总第81期)《第二性》读书报告第80-84页